故林舊淵中那些熟悉的名字爬上心頭—— 讀李半知先生詩集《四壁鄉愁》
李半知先生本名李小龍,是我陽明心學的老師。
他落落大方,直爽率性,詼諧的談吐加上一直從事的陽明文化研究,久了形成的傳統裝束和微信語言風格,總讓人出人意料,給人以新鮮感和親切味。外加上他筆名“半知”,讓我一直不敢在他面前多言,想想天下之事何其多,他能“半知”,那可了得。
因公事與研學纏身,他的新書《四壁鄉愁》發布我未能前去,錯失學習良機,但答應作一學習心得,于是,必認真待之。
讀《四壁鄉愁》,重新觸摸那一物一景,一人一情,于今天久居城市,有暌違的清澈河流和蒼翠深山在眼前浮現,在呼吸里順暢,在心底溫暖。讀此詩,即聽熟悉的名字,即見詩意的生活,即行平靜的生命。
熟悉的名字
在《四壁鄉愁》,有太多我們熟悉的名字和村中的景象,如:母親的甜酒、父親的石磨、成熟的柑橘、看家的黃狗、牛羊的圈舍、青綠的苔癬,在竹箋上的四季豆和黃瓜,在曬谷場上的苞谷和谷子,在農貿市場里的人來人往,還彌漫著一次趕場的氣息……
熟悉的名字,喚醒著那故鄉一草一木的春天,那“天無三日晴”的雨,淋在了那一道道田野上,淋在了那一頁頁紙上,淋在了那一首首詩歌上。熟悉的名字,這種熟悉感,讓我們在另一座城市、另一個地方,能夠感覺到故鄉的雨,它一直下在我們的童年,下在我們的記憶,下在我們一直在奔跑的生命中。那些表達技藝上的陌生感,在山重水復疑無路的寫作方略上,已經輕車熟路,或急或緩,或遠或近,或密或疏,他們都熟悉地展示在讀者面前。
對于城市的燈紅酒綠和酸甜苦辣,我們都已太熟悉。在城市與農村日益拉開距離的同時,鄉村其景其情其風,已在“工業之外”自成一絕,故鄉在漸漸地走向了一處秘密之境。這秘密之境,讓我們識得的文字有了根,讓我們馬不停蹄的生活有了魂。
在創作藝術上,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不能沒有靈魂。文化文藝工作、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就屬于培根鑄魂的工作,在黨和國家全局工作中居于十分重要的地位,在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我們新時代要大力推進鄉村振興戰略,其中就需要大力推進文化振興,以新文化建設新農村,特別是需要建設好文化生態!文藝創作作為鄉村文化生態林的重要陣地,需要進一步宣傳優秀傳統文化,結合新鄉風、新鄉賢、新鄉村建設需要,有針對性、甄別性、真效性地宣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物質文化需要。特別是要鼓勵文藝創作者,在鄉村振興中扎根人民,深入生活,在“源頭活水”處滌清創作初心,自覺擔當鄉村文化振興的生力軍,把文藝精品、文學珍品、文化尚品奉獻給時代和人民。
在那些熟悉的地域標簽中,要全面激發人民群眾的創作活力,使村寨原有的風貌以及自然的田園風光在更多的優秀作品中涌現。在全力打造的鄉村振興文化生態布局中,把詩歌這一傳統文化的瑰寶鑲嵌在時光的桂冠上,浸潤在鄉愁的水波里,溫暖在每一個被打印機反復校正的字中。把城市居民或城中久居的人們帶入一個交通便捷、飲水安全、生活舒暢的新鄉村中,在體驗的生活里重新認識晴耕雨讀、月明星稀的日子。
詩意的生活
最近有朋友問我:“怎么看詩人中的詩和人”?我認為,人是我們現實生活中比詩更重要的存在,當我們的生活追求、工作追尋、精神追溯趨向于詩性,趨意于詩歌,也就便趨悅于自己。
在李半知先生的《四壁鄉愁》,我們看見的是文字在紙上簡單快樂的生活,我們看見的是作者詩意的生活。
在《四壁鄉愁》中,也許作者的詩歌文本還有諸多欠缺的地方,比如在遣詞用句上還需要提煉、凝練、精煉;在表達技巧、表達藝術上,還需要進一步升華、多元,不斷讓現場感與陌生化寫作呈現在詩歌中;在先鋒意識上,《四壁鄉愁》的選題和寫作手法還不具備先鋒體驗,可以說,這是一首首非常平淡的詩歌。但于平淡中,窺見詩意生活。耐人尋味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鍋碗瓢盆,五味雜陳的生活瑣事,需要怎樣的生活經歷或人生閱歷才能打磨一首別致的詩歌或一種詩意表達方式呢?我想,就是詩意的棲居、詩歌的生活、詩性的人生,就如《四壁鄉愁》這組詩歌的這種平淡,讓我們看見了作者,他的鄉愁,他的靈魂故鄉,他的詩意生活。在這一組詩歌里,看似平淡,看似無奇的一些鄉村景象,生活景象,一些我們從農村大山生活出來的人,都能夠回憶得起的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在文本表達上,并沒有新奇之處。但是,它能夠讓一個離開家鄉的人,有久違的溫暖,久違的清醒,久違的眼淚。這組詩歌,它所表達出的這種詩意生活,就正是我們當前,特別是詩歌現場,所需要關注的一些事物。這首詩歌,沒有故弄玄虛,他直截了當地把文字的詩性和詩意呈現出來,呈現給了讀者,呈現給了作者他自己。
關于詩意生活,德國著名抒情詩人荷爾德林曾在一首名為《在可愛的藍色中閃爍著……》的詩中寫道:“充滿勞績,然而人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海德格爾認為,“詩意地棲居”是一個自我人性顯現、自我人性敞開、自我人性領悟、自我實現的生命體驗過程。我個人也比較認同這種觀點。我們在詩意的棲居生活中,讓生命里的一些“小悲歡”得以自我消化,在詩化的生活價值取向中,逐漸形成屬于我們每個人的審美。
在《四壁鄉愁》里,一首詩就是一扇墻,一扇墻就是一處鄉愁,在一頁頁紙箋上,他們是屬于作者的詩歌生活,也同樣屬于我們讀者,是我們的詩意生活,看見文字排版在紙上,看見那故鄉素描在我們的紙上,看見我們的城市倒影在這一頁紙上,詩歌生活,足矣。
平靜的生命
每一個參加了工作的人,對于功名、對于價值、對于理想,都有過深刻的思考,那在《四壁鄉愁》這組詩歌里,我們可以看見的是,一個人平靜的生命,十分質樸、十分簡單,同時十分快樂,讓我們在忙碌的生活中,有慰藉心靈的詩。那早已經爛熟于耳,爛熟于胸的鄉愁,久遠的記憶,又如何能夠讓我們對于功名、對于價值、對于理想的追求的思考趨近于快樂?趨近于真性情?我想就是這一枚枚漢字,在書本上的呈現,這一種種思緒在紙上的呈現,這一種種生活、工作、學習與詩意取向和價值理想追求的矛盾,在富有張力的文字上,平靜的舒展開來,他們成就作者的同時,也成就了我們讀者。
一種平靜的生命,對于我們每一個生活在城市,滾摸爬打在他鄉的人來說,太珍貴了。一種平靜的生命,我們需要寬和去寬容那些矛盾和那些未成名的理想,甚至說那些未成名的文字。在這一組詩歌里,我們讀到作者對于生活的一些記錄。比如《石磨》,寫作者的父親一生與磨打交道:父親的命運/與石磨交錯/打磨,修磨,推磨/石磨把父親養活/石磨轉一圈/父親老一歲/石磨修一回/父親瘦一圈/石磨將豆粒吞進肚里/流出豆漿/父親將苦痛吞進肚里/揮灑汗水。比如《生活的味道》,寫生活中的無奈:街上的卷閘門陸續拉下/嘩的一聲/行道樹上,飛起一群投宿的麻雀//抓一把夜色/把滿頭白發涂抹/哼幾句70年代流行的歌/皺紋,被輕狂撕破/在身后脫落。比如《活著》,寫作者“插科打諢”的生活觀:母親用青菜煮豆腐,養生/一青二白/我把籃子中的菜全部吃下,養命/一肥二白。
這些詩歌,簡單、質樸、純真,他們浸潤著詩歌的文字和生命的詩性,讓平靜的生命得以端詳,得以讓我們的認識,深刻、簡約。
平靜的生命在作者的生活觀和文字觀中,保持著一種積極入世同時又清醒的認識,懷念著故土夢牽縈繞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同時又在現實的生活中繼續循環往復的日子。不厭世的眼光中透露著寬和,與他人和談、與教科書里的圣賢經和談,與自己和談,在生活中體諒那些包羅萬象的事物,守護一方生活的凈土。心中有情懷,生活處處有愛,把生命的緩流、激流沉淀在心間,沉淀在詩歌的價值取向里,種植那一枚枚漢字詩意的春天,鄉愁在田野,也在字里行間。在緩緩流淌的生命之河,我們的詩在平靜中安身立命,靜靜地描繪著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圖譜,安靜地“合為時而著,合為事而作”,也便在時代里畫了像、立了傳、明了德,做了文字虔誠的信仰者和干凈靈魂的篤定者。
半知先生是“知行合一”的踐行者。
我們在一起做學問與詩之交流中,他那種妙趣橫生的交流與對故鄉的眷戀,以及我們共同的“一到長假就驅車五百里”陪父母的情緒,讓舊林故淵中那些蟬聲與童年對話,那樣的美,那樣真實。
如他這冊用心抒寫的《四壁鄉愁》。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貴州省作協理事,《貴州詩人》主編。